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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動畫短片創作者-張徐展專訪(上)

 奇幻動畫短片創作者-張徐展專訪(上) – 紙紮入魂的偶動畫
     

在一個下過雨的週日午後,與正在芝山辦個展的短片藝術家-張徐展,在緊鄰展場的噪咖咖啡館,有了場以一杯咖啡時間卻橫跨近百年台灣經濟文化結構轉變的談話。

這樣一位年輕開朗、高頻笑聲不斷的短片藝術創作者,出生並生活在有120年歷史的新莊「新興糊紙店」。
    

作品總是帶著黑色幽默、詭譎荒謬質地,短短幾年間在短片/影像裝置領域竄起、獲獎無數的張徐展,一開始並未將無比熟悉的家族「紙紮」背景融入作品中,反而如好不容易自無法選擇的傳統中出走、始能自由呼吸思考的孩子,排斥紙紮工藝與他的連結。當他帶著受邀至各大電影節的作品,旅經韓國、日本、美國奇幻電影節…等,直到一場受邀到德國柏林參展的長程路途上,他才有了深刻撞擊反思,並開始新一系列製作並陸續展出的紙紮偶動畫。從生活環境和糊紙店運作的「外觀」成為靈感,在製作過程中徐展也往回向深去探究生存本質的「內觀」。


   
自非東方語彙的創作,開始連結傳統工藝的轉捩點

120年前開設,由曾祖父開始傳承至現在,張爸爸輩的糊紙(又稱紙紮)傳統工藝,早已自成一流派而精緻專業。張徐展從小就得跟著姐姐幫家裡的產業紮紙偶糊物件,於這樣環境成長給予了張徐展織入意識的台灣工藝文化底蘊。然而這樣盛名悠久的糊紙店如其他民俗文化產業的式微境遇,一度面臨結束營運的無奈,卻也因此開啟了張徐展以其個人風格,讓紙紮延續生命的創作方向。

 那年受邀去德國參加影展的準備過程中,張徐展的母親想結束有120年歷史的糊紙店。 台灣經濟和文結構的改變,這百年老店逐年沒落,多年來有一搭沒一搭的零散經營著…而家人算過,若把店收起來轉為出租空房,會比繼續做紙紮還賺錢,不只生活能好一些,付出的時間精力還能同時輕省非常多。

 這個提議對張徐展的衝擊很大。除了販售紙紮的生活方式對至今仍與家人同住的他而言,已是深入生命脈絡的一部分,還有從小耳熟能詳,關於堅持到90歲仍在傳授和經營糊紙店的祖父事蹟、那在重視禮俗注重以喪禮表孝的文化年代,因「紙紮」是技藝而非僅是商品,使糊紙店的師傅極被尊重,甚能與當時軍官及高知識官員們合照的地位…然而這樣的歷史竟可能要終結在他這一代,而他卻正帶著作品投入歐美的藝術價值之中?

他在15個鐘頭飛往柏林的途中自問:「我花那麼多時間追尋的創作價值,竟然不知不覺成為在歐美價值下的產物? 那些欣賞我作品的人們或許會驚嘆我為不可思議亞洲人,但當其他日本藝術家帶著有自己深刻文化背景的現代作品,我追求的卻是西方的認同? 」這個矛盾及家裡面臨的生計困難,開始轉變了他的創作方向。 張徐展說:「那段時間正好是家裡生意最差的時候,還好當時店沒有收掉。」

 

紙紮本質與「張徐展式」的紙紮

自此,張徐展開始著手以紙紮創作。然而不願將民俗文化辨識強烈的紙紮留下刻板印象的痕跡,他必須找出屬於自己的內裡及風格才願意呈現。幾次嘗試後,張徐展接觸了「偶動畫」,發現這是最好的方式!可以親手紮紙製偶,再用擅長的手繪後製成動畫短片。

紙紮偶本身是悲傷的,但用動畫來講殘酷的事情,再加上逗趣的音樂,卻會變得荒謬可愛。」張徐展分享紙紮系列作品的精髓,從他的目光看來,所有荒謬的生存問題都自家庭這間夕陽化的糊紙店開始,但型塑家庭荒謬性的卻是大時代經濟生活結構轉變的關係。

「以前傳統到糊紙店就是要買精緻的屋子(靈厝)去燒,尤其在當時的文化,大家都想要宮宇廟堂這些需要手藝的屋子,但現在誰要住在廟裡? 大家都想住帝寶。所以傳統的工藝不再被需要了,而是用漂亮的輸出品取代,用紙板黏一黏就可以變漂亮的公寓,根本用不到紙紮的技巧! 但我爸爸是老師傅,怎麼可能轉型用紙板? 他會覺得不尊重傳承。」徐展說,所以「紮」這個技藝逐漸消失,紙紮原本是個工藝,如經幾乎徹底被轉化為商品,因而在他的創作中,要讓「紮」恢復地位。

  張徐展的「紙紮偶」用的就是家裡糊紙用的舊報紙。紙紮偶完成糊報紙紮好塑型後,會再貼上金銀紙或色紙來讓它們神性化、變漂亮。但張徐展作品中所有的偶拿掉這些光鮮外皮,留下糊過了紮起來的報紙扭結模樣,還予對偶的尊重。如此看起來更像人的皮膚被燙傷後留下來的疤痕- 張徐展喜歡用正面光明的外在襯托悲傷的內裡;例如,以紙紮人偶動畫系列呈現與死亡強烈連結的暗示卻搭著快樂的音樂,來對應家裡糊紙店生意對上大環境的黑色幽默。

 

   當傳統民俗工藝式微,藝術創作使之附身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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