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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返鄉的理想桃花源?《La 飛歸來時》續篇

 

「教習劇場」(TIE:Theatre in Education)強調漸進式「兒童為本」的理念及民主開放的教育場域,由三種必要元素構成:劇場(不同於傳統文本的表演)、有教育目標及觀眾的積極參與【註1】。《La》劇延續此一傳統,關注當代議題,結合學校資源讓在地國小學童參與。主題為臺南七股一帶的溼地開發與青年返鄉的價值衝突,多層次且面向複雜。

《La》劇為雙面舞台,一面是純樸的蚵農生活景緻;一面為劇中年輕人聚會的阿嬤冰店。觀眾席位在雙舞台中央及兩側,學童居中、成人分坐兩側。學童的觀戲面向隨著場景變換而轉換,原本坐於最末排的學童成了最前排,學童的笑容反映舞台所帶來之新奇感。座椅使用缺乏美感的塑膠椅,卻與劇中的公聽會場景密切融合,突顯TIE不同於一般劇場的美學。

(第二場 阿嬤冰店,青年返鄉的不同認知。照片由臺南大學戲劇系提供)

開場戲,作為青年返鄉的生態導覽員「美玲」,以導覽放映簡報,在解說與提問中讓學童參與,直接「學生入戲」【註2】。第二場景在阿嬤冰店,呈現不同角色面對返鄉的思維。依TIE慣例,通常會有不同立場的兩方,外加介於兩難之中的角色。此劇第一個兩難角色是考慮返鄉繼承養殖業的志軒,阻力來自不同價值觀的太太小棋。衝突引發後進入戲劇策略「坐針氈」。夫、妻於雙舞台兩處席地而坐,開放觀眾給予建議,意外的是:兩邊學童不約而同建議「離婚」。志軒進而提問:「離婚能解決問題嗎?」小棋則表明還不到離婚的時候。夫妻的價值衝突,也成了議題的危機。導演另一部TIE《大厝落定》,蔡奇璋亦曾提及:「透過夫妻間的衝突,逐漸將議題揭曉。這個策略基本上是成功的,但卻也有模糊本劇教育目標的危險」【註3】。當觀眾的建議圍繞在關係持續與否,而非問題的根本時,焦點逐漸轉向人際衝突。這些意識形態及背後成因,若要學童設身處地思考,相較不易。

(小漁村的閒話家常,蚵農談論當代所面臨的課題。照片由臺南大學戲劇系提供)

結尾聚焦於土地開發衝突,透過「選邊站」呈現看似理想的結局:多數入戲成為公聽會村民的學童,一面倒選擇站在美玲身邊。但也有選擇支持「開發派」的學童,一旁成人觀眾竊竊私語評論:「竟然選擇蓋飯店,她怪怪的。」「她就是很愛錢啊......。」成了筆者眼中的戲中戲。這結果顯現更大的挑戰:我們是否敢於成為少數?吊詭的是:現實中的少數在本劇成了多數;而多數反而成為少數與弱勢。劇中多數參與者支持不開發的生態保育,彷彿成了現實世界的桃花源。因為太理想,兩難對於參與者而言就顯得過於簡單。

「選邊站」之後,引導者讓三種不同立場的角色使用戲劇策略「思路追蹤」,針對結果說出當下內心的一句話。老漁夫阿坤伯說:「老百姓的聲音,都沒有人要聽啦。」講完即呈現失落的靜像畫面,全場頓時靜默。此段設計讓觀眾再度聽見真正屬於少數、弱勢的聲音,極細膩的處理。只可惜,老漁夫面臨的困境被提倡生態保育的教育主流意識淹沒。另支持或反對開發的兩方皆有清楚的「要」什麼。相較之下,老漁夫缺乏讓參與者認可的價值與行動。從馬斯洛人類的五大需求層次來看,最底層的生理需求到尊嚴尚未被解決,就直接進入自我實現的最高層次。戲後回顧與沈澱,筆者才驚覺真正被犧牲的弱勢何在。

若TIE不同於一般劇場,是較具思辯、醞釀未來行動的場域。在民主已淪為代議政治擂台的當下,多數民意往往也意味多數暴力,TIE藉由劇場實現民主歷程,如何建立一套讓參與者更能勇於自我表述的機制與環境?是現今臺灣教育現場仍需與藝術教育創作共同努力的目標。建議未來,參與的年齡層亦可嘗試提高,甚至可更深入呼應當代社會議題,從個人角色困境引出結構面向的思辯。否則,在觀眾尚未產生抉擇張力或少數聲音未被理解的情境下,劇終帶來的究竟是無窮的希望,還是另一處逃離現實的理想桃花源?

 

【註1】參考《在那湧動的潮音中教習劇場TIE》,頁33~3437

【註2】在本文中,學生入戲意旨參與戲劇策略者為舞台中央之國小學童。

【註3】參考《在那湧動的潮音中教習劇場TIE》,頁94

 

 

[演出資訊]

場次:2014年12月2日 14:00

地點:臺南大學榮譽校區忠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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