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評文章 Critic of Art

玩,也是臨停─顏柯夫創作展《層》側寫

      
    顏柯夫,生於上世紀五零年代的中國重慶,熱血方剛少年時趕上了北京那一場烈火燎原式的學運。85年自四川美術學院附中畢業後,進入北京清華大學美術學院完成專業學位,隨後輾轉來台灣生活了25年。和尋常百姓一樣,工作、娶妻、生子、創業,徘徊在各種生命課題中;而四川出生、北京求學、台灣成熟的流徒,以及參與學運經歷向外幅射的心境和際遇,成為柯夫超越尋常的二大引軸。

    「好人」是一個使用不好反向是貶義的詞,但用在任何朋友對柯夫的想念裏,相信不會有人反對好人一詞對他的確切形容。

    認識柯夫在2007年夏天一個朋友的聚會裏。他穿梭融入於兄弟之間的義氣豪言、抒情狂飲。但眾人皆醉之後,他可以清醒地安排每個兄弟回家、收拾殘局、付帳離開。以為僅僅只是碰巧被我遇上這麼一次,可是之後我每參與的無論輕鬆聚會,還是慎重正事的場合,我從未失去在柯夫的眼神中能夠看到的、對朋友們關於義氣的篤定。

    美術專業、懷抱理想、投入激情、尋找自我、不忘他人。色溫而膽妄。這樣的一個人,在藝術的表逹上, 不可能不有趣。

    有趣,多難啊!

    作為載體,演員如此至關重要。看舞蹈表演、舞台劇、電影的時候,我在演員身上的投注遠超過劇情安排、美術設計、意象情境等屬於製作團隊和導演功力的呈現。更準確地說,是特別關注演員的個人魅力。好的演員是所有元素的綜合、好的演員足以調度一切能量,好的演員決定他與他自己、與創作者、與觀眾之間,所有空間的質地。演員的個人魅力,以及他自身和導演共同對這魅力掌握的深度,就是趣味,就是作為觀者的最大享受。創作者必須對選擇的載體無限痴迷。

    畫展當天,我和柯夫也談到了這個想法。作品與你,如同一個演員,和你對話,也和你博弈。

    一個可以走得遠的創作者是沈默的,他只是幫載體設計性格,設定對象,然後開路,讓作品自己說話;一個可以走得遠的創作者是不安份的,他不斷嘗試用新的自我,與材質遊戲。作品傳逹訊息的能力,即是創作者與自我、與材質博弈的努力。這一切,需要不可迴避的漫長時間與撕裂般的經驗。

    柯夫作品一貫性的特質,在色彩和空間配置的協調性,像一個步伐自然而優雅的女人總是吸引眼光駐留。每個嘗試創作的人,都有一個獨特且頑固的基本特質,其後的各種發展都從這裏開始,而無論風格轉變多大,還能看見原來核心的性格。

    也就是四、五年以前,他的畫風具體:有故事要告訴你,有情緒要發洩,有理想要表逹。對情欲、過往、子女、工作、朋友、整個生存世界,沈默卻激動的感情,化作具體形象。

    誰的生活沒有掙扎?

    雖然過去許多年,柯夫和我每隔個半年數月才有機會碰面,但共同的朋友總是不少,總能夠遠遠近近地得知他生活中的變動。這次趁著畫展開幕前人還不多的時候,仔細看了他近年的作品。我們每個人都難以確實體會別人為生命歷程所付出的代價,總是在某個放下自我而關注他人的節點,意識到他人的具體變化。任何狀態都是臨停,轉變是一種必然。此刻的柯夫,似乎是在我未知未覺的期間裏,跨越到了另一個地方。我告訴他:「你現在不考慮工作、不考慮賺錢、不想著為誰服務,你的作品在說著關於自由的話了。」

    自由不是無拘無束,是掌握;自由不是目空一切,是篤定;自由不是任性妄為,是安注。這次在煦利品酒藝廊-顏柯夫創作展《層》展出的作品,用西畫的油彩表現東方山水畫的情境,穩重卻跳躍。我說,像一顆根紮得深的大樹,枝葉在高空飛揚。

    50號的新作《藍色記憶》是我最喜歡的。像平展的青花瓷器,琺瑯般的光面、垂墜如雨洩的線條、霧濛濛的遠方。如果你曾費盡力氣爬上高山,那麼站在雨後潮濕清透微涼山頂歇息時一種短暫失去時間的感覺;或是與某人為某事爭辯得風風火火卻突然腦袋短暫空轉像是靈感乍現的瞬間。《藍色記憶》的寧靜是濕涼的、片刻的,是二股暴噪喧鬧中間的真空。只有周圍的奶黃色在流動。

    柯夫說,《藍色記憶》是他新的玩法。近年他規整生活、參與演講、投入女兒的成長。生活難免煩索庸常、少年再狂也是曾經,柯夫把一切收攏進記憶裏,讓它們在〝玩〞創作時自己說話。玩,興許也是臨停的狀態。但是看來他還會在這裏兒玩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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