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歡2012油畫個展撰文/撰文Lisa

藝評文章 Critic of Art

「去年元旦我推著輪椅帶爸爸看我的畫展時，爸爸皺著眉頭說『你在畫啥？我怎麼都看不懂』，可能過於現代與抽象之故，所以今年我把自己較擅長的漫畫結合山水背景，我想他一定就能看得懂。可是，當這三幅山水漫畫完成時，爸爸不在了，也看不到這幾張作品，讓我感到非常難過，這也就是這三幅風格的由來。但我想如此的畫風，以後我應該不會再畫了…..」老師哽咽的說著。這是一場陳歡老師在2012年5月1日起至5月30日止，地點在臺北「市長官邸藝文沙龍」所舉辦的個人畫展茶會之中老師的開場白。

在一個樹影扶疏，人聲穿梭的空間當中，李館長致詞說，她希望陳歡老師在經歷父親過世之後的傷痛，透過舉辦這場不發任何書面邀請函的低調個人畫展，仍然能夠開心一點。而名策展人黃河老師也到場，在畫展開幕時出現在陳歡老師身邊一起主持開幕，於其同時也有許多畫家老師、音樂家們，在一種像家人般的親密氛圍裡，齊聚在這場畫展開幕茶會之中。

「…就如這幅，是我早期的畫風，原本是掛在我自己家裡的牆壁上…」陳歡老師談到，這場展出，其實可以看見許多他多年來畫風的轉變，例如像《寫意昌平》，在雪地中他僅使用畫刀完成，而寫意部分，倒是學校教授特別要求的。陳歡老師，不僅是美國北大「現代藝術研究」博士班學生，更在清華美術學院進修「當代藝術油畫」，然而，他卻一點也沒有避諱自己從學生的位置與角度去創作，並主動地這樣介紹他與每一張畫作的關係。這裡面散發著「就是展現生命的旅程」的誠懇，其中沒有太多其他複雜的意念。也感覺不到畫家想把自己形塑成神話，同時也感覺不到畫家想要規避真實的自我，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坦誠，終究就這樣將藝術創作擺放在日常環境與生活之中。

當陳歡老師為大家導覽這場畫展，平順而自然的語調裡並不難發現，這場個展裡其實有一種可以涵蓋很多事物的一種「龐大」。在貼近生活步調的畫展空間裡、在走廊上、在方向的指標上、天花板上…到處都有老師的畫作。與其說是人們來看畫展，不如說是我們被畫家的畫展給「環抱」住。就如同是我們去看阿里山的日出，不如說我們是去被日出與山脈所包覆環抱，享受那自我被某種「龐大」涵蓋進去，被「環抱」住的融為一體感覺，遠遠超過眼睛或相機能捕捉的「看日出」意涵，亦即這場個展，不僅止於一場被「看」的畫展。

當我問老師，其實他在Hi-End音響界享有盛名，恐怕是比"畫家"這個身分，更早也更久，所以如果要用音樂來形容自己的畫，他會用甚麼音樂呢？搖滾？爵士？或其他？我看到老師眼睛一亮，彷彿像個唱機閱讀著黑膠唱片上的溝痕，他開始指著《云天》這幅畫告訴我：｢像這裡面流動的線條，就如同是貝多芬的單號交響曲那樣自由奔放，或者像馬勒的作品那種內心鮮明的反射、隨意而不造作一般，這是我最喜歡、最享受的自由筆觸畫法。當然裡面也隱約讓我們看到一個兒子對父親的一種景仰之情。我想我以後還會繼續畫這樣的畫風…還有這張是我和我另外的畫友們一起聆聽著音響，然後隨著音樂的旋律各自創作，他們也和我一樣，很喜歡這幅畫中音樂所帶來的輕鬆感……然後還有，像這幅…..｣。

原本還有著畫家對語言的某種隔閡，或者說，要向我們這些「被動」的觀賞者解說本來就難以言喻的畫作，從來就是件挺困難的差事，但此時，畫家卻像音樂被鑽石唱針重新播放一樣，開始源源不絕地流轉了起來，於是在老師開始如「音樂般」的解說下，我終於更了解，我總覺得陳歡老師畫作，線條與線條之間，一直在彼此流動著、糾纏著、迴盪著，我的視覺在觀看老師畫作時，有一種「停不下來」的情況，我的眼光一直會在畫作裡的線條中，來來回回繞個不停，很像我們看著大自然時，總是可以有些什麼可以讓視線也會這樣來來回回凝視個不停，這件事從一開始，就使我覺得好奇，好奇自己究竟在看甚麼。此時，我終於了解，原來我看到的是篳路藍縷的時間，我也看見了音樂。

是怎樣的一種畫家，會心一笑的告訴大家，洗手間的天花板上有他親手繪製的隨性之作，而且過程可是一點也沒有讓油彩滴下，或弄髒了衣服…而且洗手間端景上館方還典藏了一幅他前年的畫作，陳歡老師如此充滿藝術思維的洗手間設計，榮登上了與五星級飯店同等榮耀的「最優良廁所」….值此同時我心理暗忖著。然而我思考的結論是，如果我去問阿里山的日出，我問它介不介意出現在某洗手間窗戶之中？我想阿里山的日出，它可能會反問我：為什麼要介意？我甚至可以想像，它覺得「日出」本來就是給所有人，給所有窗戶的禮物，為什麼要介意是在一個窗戶中被展現？此種不會枯竭，也不會受影響，是藝術要到某種龐大，才會出現的姿態，在陳歡老師的這場個展裡，也具備著這種所謂的「龐大」意象。

在Hi-End音響的世界有一種境界，稱之為「還原」。當觀眾的呼吸與音樂家的音樂聲，在空氣中交疊共鳴，究竟該如何透過收音、傳導、錄音、重製、拷貝、讀取、放大、傳導…然後再次由揚聲器單體將聲波重新「還原」，這是一門極其精密而繁複的「工藝與科技」大考驗。但如果終於經過無數考驗，還原出來的音樂現場，總是會使得坐在音響系統前的人們感動不已。而將生命透過層層油彩交疊、技法結構、視覺效果、色彩光學…然後加以「還原」，似乎也可以在陳歡老師這場個展中被看見。複雜的層層結構，最後被呈現成為最單純的「還原」，其實是克服萬難後的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