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評文章 Critic of Art
從天書到地書 ：探索文字的基本形式
「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杜甫本身形成了一種文人符號。很多文人墨客都特愛杜甫，青年詩人廖偉棠最常投射的古代詩人就是杜甫，今年夏天才來台灣放歌走穴的中國盲詩人歌手周雲蓬把杜甫詩譜了曲，聲音如河嗚咽，如山呼吸。
(2012大年初二徐冰在四川過年有感而發，將杜甫《登高》一詩以其徐冰式自創方法的書法譯寫成自創的天書。攝影/蔡惠婷)
半百登台，最受西方注目的中國觀念藝術家，現為中央美術院副院長的徐冰，在台北誠品畫廊展出《從天書到地書》，除了展出天書早期版本與近期的地書工作室，將收集各種符號的筆記、剪貼本與塗鴉再現成工作室的狀態。地書是各種類似指示符號，徐冰將類似現代火星文筆表情符號等製作出了號稱「一個男人一天的故事」。當八月份香港誠品書店開幕時，Project One 以「字」為系列主題策展，徐冰式的文字藝術又再度展出。
年初二三月間在台北展覽中展出了八十年代從中央美院的畢業展，版畫出身的徐冰用木刻活版製作了各種前期的活版印刷。這種源於印刷術的喜好，晚近更以英文式書法、字典等系列，以觀念藝術整體計畫運作，徐冰的文字受到西方漢學研究者的注目，其作品是最常被媒體收錄與提及的中國當代觀念藝術。
(徐冰天書活字原版，首頁刻板，製書工具，設計手稿，首展邀請函。1986~1988木刻活字印刷。攝影/蔡惠婷)
觀念藝術與文明批判
蔡國強與徐冰用中國的三大發明火藥、紙、印刷術當作素材，也算是東方文明自覺的一種文化表現。
學版畫出身的徐冰，也是右派成分的家庭，母親是圖書館員，對於藝術家走向版畫形式與文字為創作形式或許有一定的影響力。但是只說徐冰是對於文字有興趣是不公平的。因為中國近代藝術家的血液裡自我挖苦與自嘲的血液像花兒那麼紅，八十年代後儘管都形變，像是晚近擺拍攝影藝術裡魚目混珠，看不出是自嘲還是歌頌，但是骨子裡是藝術家徹底的反。這樣的文明表面上是一種反諷式的中西並用，但是骨子底卻是說明溝通之無效，理解的不可能。
蔡國強的藝術彷彿是在維繫巫者的現代身分，表面上是延用火藥的火與熱在為每個文化空間作一場度化的儀式，從數年前在台灣台中國立美術館的爆破宛如一場轉化風水的偶發藝術。用巫基因系譜來測量徐冰，或是用文人傳統造字神仙來定位，徐冰與倉頡造字的四眼神人一般創立了文字，在東西方的藝術場域作其藝術溝通的影響力任務。從幾年前的作品《文化動物》、《菸草計畫》就可看出對於東西文明傳播的批判力，其作品具有當代全球化文化研究性格。
巴別塔是怎樣形成的？
徐冰從天書到地書，是青年革命的反諷批判到中年對於當代語言的符號遊戲。猶如醉生夢死的文字符號遊戲，談不上微言大義，就僅是下士聞道哈哈笑之。溝通狀態不再是理解與對話，就只是比手畫腳一般的「猜測」，是無共同語言的溝通狀態。猜疑也就是邀請了監控單位住進了你內心的屋子，一切成了過度恐懼演繹的地道人性。藝術的語言精準又自我解嘲了這種語言隔閡的猜測狀態，尤其是當人在異國的異鄉人更是能體會這種語言隔閡的猜測狀態。
猜測狀態是人性中喪失天賦語言能力，失語症是大腦神祕布洛卡區（Broca’s Area）受傷，符碼與所指的連結失去正常功能，成了符碼凌亂的無法溝通狀態。但是徐冰式的地書不是恐懼蔓延的人性猜測狀態，而是各種現代符碼所組成的可愛火星文，是可供辨識的指示符號與圖像語言。
(展覽入口意象，攝影/蔡惠婷)
如果說天書是讀不懂也無從猜測起的無字天書狀態，那麼，地書計畫說的是對當代臉部表情符號充斥的火星文當可猜測的視覺符號溝通狀態。有趣的是其實徐冰的文字具有一定的規則，仿於語言學家自創一套符碼。文革以來文化大革命對於自身文化的伐害，簡體文的造字規則一昧西化，已然喪失原本文字原則。徐冰的文字背後是這樣的歷史性格，但是，其實創造字的另外一種文化場域是屬於符咒類的交通工具，藝術中的文字不自覺地開始朝向文字自身的考古美學，例如吳天章、侯俊明九十年代的作品挪用了傳統版畫文字與圖畫並置形式，晚近林鉅、張富峻接近書畫的作品，也有類似文字如符咒的圖畫形式。
文字與溝通 : 回到圖像去！
對於符號的興趣是當代藝術家共同的，表演藝術家Laurie Anderson曾經在現場表演中說「如果你對外星人揮手，你認為外星人會理解你是在說Hi還是在說byebye？」
徐冰的藝術關鍵字不僅是文字，而是溝通的藝術文明，是一種對於現代文明中東西文化溝通的文字之考古，甚至是主張復古回到原始圖像文字的啟示。而這也是徐冰引起漢學文字學家興趣的原因，從那些原始而神秘的象形文字像是中國的甲骨文、埃及文字、古納西族的東巴文，都提示了我們最早的溝通語言是圖像。
易經說卦書：「天道曰陰與陽，人道曰仁與義，地道曰柔與剛。」如果真正的人是能頂天立地於天地之間天人地三才一以貫之，合乎中道。徐冰的觀念藝術正是身為中國千年傳統文人之狀態，那麼在觀念藝術的震撼教育下，我們都學會了只要人一思考，上帝就愛笑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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