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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16拍? 合唱團快跑! 柏林愛樂聖馬太受難曲

2013年,十月的柏林,樹葉紛紛轉黃,草地仍是綠的,大雪尚在遲疑的旅程中,滿城的黃葉隨著料峭的秋風在空中舞旋,以優雅的身形姿態,歡迎外地來的遊客。 

短暫的停留,自然是要想方設法地抓住柏林的精粹之處。而精粹之義如何訂定?鐘鼎山林,各有天性,有些人可能是柏林圍牆、布蘭登堡城門、電視塔;而我卻是鍾情於柏林愛樂、畢卡索畫展以及博物館島。

 

兩德統一後的柏林愛樂現場,於我是一個全新的體驗。猶記得學生時期,由柏林愛樂當時的指揮卡拉揚與德國的唱片公司DG所發行的古典音樂CD,可說是橫掃古典音樂唱片市場,活力充沛又野心勃勃的卡拉揚,利用錄音帶悄聲引退,以及CD初試啼聲的時代契機,一舉將柏林愛樂以及本身的名聲,推向高峰。即便是如今卡拉揚已作古多年,卡拉揚金版系列(Karajan Gold)卡拉揚系列(俗稱簽名系列)卡拉揚紀念專輯(100 Masterpieces)等數百張唱片的再版商機,依舊是洛陽紙貴,膾炙人口。

 

                               圖01 以卡拉揚之名命名的卡拉揚街,後方建築即是愛樂廳

                  

 

柏林愛樂如今是世界頂尖樂團之一,這點已是無庸置疑的。但是柏林愛樂廳著名的音響效果,更是為人所津津樂道。美國學者 Leo Beranek 在其所著的“音樂廳和歌劇院( Concert Halls and Opera Houses, 1996 )”一書中將「柏林愛樂廳」的音響效果評為 A+,與阿姆斯特丹音樂廳、波士頓音樂廳、維也納愛樂之友金色大廳等齊名。柏林愛樂音樂廳共有2,215 個觀眾席,設計師夏隆以「音樂源自音樂廳的中央」為最主要的訴求,強調觀眾及樂師之間直接且強烈的交流。夏隆將表演舞臺移到音樂廳的中央,而觀眾席則分佈在舞臺四週呈梯田狀排列。值得一提的是舞台上另設120個合唱團席,這120 個座位必要時可以賣出予觀眾,據說若是坐在合唱團席,你可以十分清楚地看到指揮家手中的抑揚頓挫,彷彿指揮在cue你呢!

                                                                圖02  柏林愛樂廳

 

2013年十月十七日星期四,該晚的節目只有一個--《聖馬太受難曲》。是的,長達三小時。

 

還沒進場時我已經好眼色地觀察現場的觀眾群,雖說柏林是重點的觀光大城,但是這麼多演出者而且還只有一首長達三小時的「受難曲」,其實是有點冒險的菜單,我很好奇他的目標觀眾群在何處呢? 果然,年輕人非常少。舉目望去,五成以上,衣著高級正式的銀髮族(我猜一定也是虔誠的教徒),三成以上中年人,以及兩成的觀光客。

但是,不要懷疑!巴哈的聖馬太受難曲,全德文演唱,週四晚間,客滿!我買票時,也只剩四張站票。你也許問我,為何不事先網路購票,哈哈!老實個告訴你,《聖馬太受難曲》,我猶豫啊!

                                                      圖03   因為客滿,所以只能站著聽!

 

                                    圖04     站票

《聖馬太受難曲》由集巴洛克時期大成之作曲家--巴哈所作,取新約聖經中的「馬太福音」第26,27章為歌詞,其情節講述的是耶穌從誕生到被釘死在十字架上,再到復活的一段經歷。而巴哈在《聖馬太受難曲》中將作品的重點放在耶穌受苦的那一段歷程,全曲由「最後的晚餐」、「耶穌之死」等68 首曲子所組成(較新的版本),這次演出的編制是交響樂團加上三個人聲團體,包括一個混聲合唱團與一個少年合唱,和一組獨唱家團體。

 

一開頭隨著12/8拍子的跳動,就已讓我好奇Simon Rattle要如何掌握不拖泥帶水卻悲苦到緊窒的情境,所幸Rattle並未採用慢到讓人換不過氣的速度,第一句「Kommt, ihr Töchter, helf mir klagen ( come, you daughters, help me grieve)」之後,我有鬆一口氣的感覺,畢竟是受難曲(雖有角色分配,但在表演上,「演」的成分較少),忍著時差撐三小時,可不要遇到一位墨守成規的指揮才好…

 

根據節目單的解釋,1736年巴哈為了促進合唱在空間上的對話感,曾將器樂與聲樂兩者分開一些距離,以免喪失作品中「立體聲」的效果。

 

「如果巴哈有柏林愛樂廳,他老人家就不必這麼辛苦了,畢竟將這麼多人一東一西地擺著,就算秩序不亂也得喊破喉嚨吧?」我一邊看著節目單,一邊心裡念著。

 

        不就之後第一首結束了。

 

「應該不會停太久,畢竟六十幾首歌吶!」我又在心裡自作聰明了!

 

「答答答答…..」謹慎小心的腳步聲從舞台上傳來。

 

「合唱團退場?不會吧?那不就沒戲唱了」我以懷疑的眼光,詢問著另一位買站票的觀光客。

 

他回給我一個腿很酸的姿勢,很好!這傢伙完全狀況外。我決定剪掉他的戲份。

 

男高音開始他的宣敘調(宣敘調為半唱半念的歌調,通常用來交代故事情節),30秒後,剛剛跑掉的合唱團又回來了,在觀眾席上,指揮的左上方。

 

從此以後,合唱團與獨唱家們幾乎每換一首歌就快速地在各樓層流竄,我雖然是買站票,其實心裡有點期望著他們會不會轉著轉著就晃到我這邊來了。

 

             圖05  站這麼遠要演唱家跑上來似乎不太可能

 

不過,你能想像除了笨重的樂器之外,幾乎弦樂部、木管樂器、以及人聲的部分都隨者曲子不斷地移動,如果加點想像力,將觀眾席(前文以提及觀眾席如梯田般排列)想像成茶園,閉上眼睛,忽略台上移動的腳步聲,我不得不說:「不管在考據上或是在現代化音樂廳的音響利用上,一個三百年前的宗教音樂,似乎又在Rattle手下,在柏林愛樂廳裡復活了。」

 

第二天早上,星期五,我又再回到卡拉揚街,街角處有一個建於1844年的小教堂,「聖馬太教堂」。 

 

圖06 聖馬修教堂(圖片來源 https://tw.search.yahoo.com/search?p=St.+Matthews+church+berlin&fr=yfp&ei=utf-8&v=0)

 

周五清晨,教堂內很清幽,我坐下來看看教堂內部,簡潔不華麗,外部雖有浪漫的古代風華,內部卻簡單毫無裝飾。很多留白的空間,讓給人和神,空氣和陽光。

 

                                                    圖07 聖馬太教堂內部空間

約莫十點鐘時,管風琴師來了,這段時間取名為「靜思」。沒有節目單,也沒有主持人,就是讓你靜坐著,靜著聽。我聽著管風琴罩頂而來的樂音,看著光線從二樓的大窗流瀉下來,不知怎麼便淚流滿面。

 

2013年十月十八日,我在主的懷裡撒嬌一回,在黃金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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