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評文章 Critic of Art

電影《不速之客》的攝影現象學(下)

家庭肖像裡的刺點與知面

 

電影中的賽(羅賓威廉斯飾演),一個人毫無情緒反應地看著電視播放辛普森家族的笑鬧劇,牆上貼滿了約金家的照片是他孤獨生活中的最大的寄託。

賽曾利用午餐時間透過觀看約金一家攝於聖誕節的家庭合照,忘情地陷進照片中根本不曾有他存在過的場景,可是他已經將自己內化為約金家的一份子而無法自拔,他通過照片的某個細節(或許是禮物)成為刺點,刺點在此像哆啦a夢的任意門開啟了相片中不存在的盲域。攝影彷彿如巴特說的是一種魔術,攝影裡的刺點像似傑克的豌豆引領觀者進入客觀與現實之外的盲域,也像是開啟超現實之門的一把鑰匙。

 

在另外一個場景裡,賽進入了一間咖啡廳欣賞約金一家人的照片(原來他利用工作之便也加洗了一份),服務生好奇地問他,這是家庭照片嗎?並與他借來瀏覽,女服務生還接著探問,這是你的親戚嗎?賽當然不能說這是他顧客的照片,他騙了女服務生說,照片上的小孩是他的姪子。這讓我想到羅蘭巴特認為,照片的知面(studium)是許多人皆能「意會」的,這種意會來自於彼此的一種「心照不宣」,基礎來自於不同人之間所具有的共同認知,也是一種存在於眾人間文化層次下的默契。就像電影中女服務生看到賽的那些照片(由一個女人、一個男人和一個男孩所構成的溫馨合照)馬上就聯想到家庭照片,然而女服務生並不知道這些照片只是賽所渴望的投射面。


圖:James van der zee攝影作品

看到電影裡的家庭照片,不得不聯想到羅蘭巴特在刺點的論述中,以攝影師James van der zee的家庭照片為例,先提出他在照片中所觀察到的知面:「意會在這張照片裡最清楚的。對我而言,這張照片講述一種被馴化後的文化現象,而我對這樣的現象抱持著同情。這張照片是張好照片,因為它說了很多,他說出體面對於這戶人家的意義,它道出當時的家庭生活,它顯示當時週日禮拜的盛裝,它說明了黑人如何因襲白人的文化,說明白人如何已社會進展的理由改造黑人。」(Barthes 2000,P.43)然而這張家庭照真正吸引羅蘭巴特的刺點,卻是一位女性所配戴的腰帶。

另外,羅蘭巴特更以William Klein的攝影作品little Italy, New York 1954來表示,雖然攝影師的作品很動人,但是他只被孩子的蛀牙(從旁人來看可能只是細微之物)所吸引。

在電影裡,我預想賽在觀看上圖這張家庭照可能的刺點,可能是男主人手上的戒指,因為渴望有個幸福家庭的他始終沒有結婚,亦或是他的父親曾經以戴有戒指的手重重打了他一個耳光,這當然只是我的臆測,因為刺點並不容易透過言語來了解。

圖:賽就連鑰匙圈也是放了這張照片,顯示這張照片意義非凡。

刺點引發羅蘭巴特在觀看照片中難以言傳的感受,刺點也成為他觀看照片中引起他注意、並深入探究的點,如他所敘述:「作為一個觀看者,我只對攝影裡足以讓我感到多愁善感的部份有興趣,我想深入探究這個部份,我並不把這種多愁善感當作問題,然而我將它視為一種創傷:我看見了,我感覺到,因此我注意,我觀察,然而我思考。」

然而刺點並不是刻意製造的,假如照片中的男主人並沒有把手搭在他孩子的肩上,我們也許不會看見他露出戒指的手。刺點的存在是由觀看者主動投射,具有個人性的感受(巴特認為人們在觀看照片時所引發的反應與他的過去息息相關),也因此,刺點並不一定存在於每件攝影之中。而重要的是,巴特認為刺點能夠打開攝影框外的盲域(blind field),盲域是鏡頭之外的場景,刺點可以說是引發人去感受或想像的情緒開關,隨著開啟盲域之門的機關被啟動,刺點化為一隻意外傷人的暗箭,刺穿了觀者,無形中帶來觀者一種創痛。

羅蘭巴特認為照片裡,知面與刺點是共存在同個畫面中兩種不同性質的事物,彼此並不會互相影響或干擾。具有刺點及知面的照片本身內在意涵超越所看見的表象,也就是照片不再只是一種媒介,而是被攝物本身,這也是羅蘭巴特認為攝影可以成為藝術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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