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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Boyhood》淺談母親身份研究

《Boyhood》(少年時代)這部電影,是曾經以《Before Sunrise》、《Before sunset》、《Before midnight》三部曲的導演Cathleen Sutherland花了12年(2002-2014)斷斷續續拍攝而成,主要紀錄了小男孩Mason從6歲至18歲這段期間的成長過程,有意思的是,裡頭主要角色(父母親、姐姐)都是同一批演員,更讓人感到時間流逝的真實。

 

以下擷取片段是主角Mason上大學準備離開家,與母親告別的一段話。而這段母子對話更真實地呈現,一個單親母親在面對孩子們要長時間離開自己身邊,她所面對的失落。

 

Mom: This is the worst day of my life.

Mason: What’re you talking about?

Mom: I knew this day was coming. I didn’t know you were gonna be so fuckin’ happy to be leaving.

Mason: I mean, it’s not that I’m that happy. What do you expect?

Mom : You know what I’m realizing? My life is just gonna go, like that. This series of milestones. Getting married. Having kids. Getting divorced. The time that we thought you were dyslexic. When I taught you how to ride a bike. Getting divorced again. Getting my master’s degree. Finally getting the job I wanted. Sending Samantha off to college. Sending you off to college. You know what’s next? Huh? It’s my fuckin’ funeral!

Mason: Aren’t you jumping ahead by, like, 40 years or something?

Mom: I just thought there would be more.

 

Mason 的母親說完:「I just thought there would be more.」隨即陷入沮喪的情緒,手足之間的分離是不是就像龍應台在《目送》書中所感嘆的:「我慢慢地、慢慢地瞭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份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在小路的那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這讓我想起Irigaray認為,在象徵秩序中,當我們的臍帶被剪斷,擁有自己的名字,名字成為我們在象徵世界最重要的表徵,我們似乎都在與母親分離。Kristeva也認定,當我們建立個人主體從想像界進入象徵界,就必須清除所有來自母體的所有雜質,就像貓必須反芻自己體內的毛。而這些雜質就是賤斥物,當我們的主體要進入象徵世界的秩序,就必須切斷與母親的聯繫。當我們身上還留有羊水剪斷臍帶的那一刻也是我們初次與母親的分離,我們慢慢地踏上象徵秩序的體系,越來越懂得象徵世界的語法,卻與母親漸行漸遠,比如我小時候總喜歡與母親到菜市場做的儀式─「去吃米粉湯後買養樂多接著在媽媽的機車上唱歌回家。」可是現在母親仍會去菜市場,但我卻很少陪著了

 

事實上我們的大腦在母親的子宮裡就開始發展了,在母親的子宮內,我們就不斷地培養能在象徵秩序裡生存的能力。Kristeva將孕育主體的母性空間稱之為「chora」,而「chorion」則是「子宮裡包裹著胎兒的黏膜」。生物學文獻提到,母親子宮內的胚胎會朝著母親的血液發出一種荷爾蒙的訊號。這個訊號是一種嬰兒體內尚未系統化的「律動」,這種律動雖具溝通作業,但它並無意義,進入「象徵秩序」後(the Symbolic Order)就會受到壓抑。因此人類的生命本源(胚胎)在母親子宮「chora」內就試著透過聲音(vocal)與律動(kinetic rhythm)與母親溝通,但是這種與母親互動的形式,並非屬於「象徵秩序」中具有邏輯性的語言[1]

 

有趣的是嬰兒在子宮內與母親互動的模式也延續到了四個月大的寶寶學習語言的模式,一般而言都認為「寶寶是先學會聲音,接著了解字詞,然後是許多字詞組合在一起」。但透過德國萊比錫馬克思‧普朗克人類認知暨腦科學研究所的神經心理學家安琪拉‧佛德里奇經過實驗後認定,寶寶一出生就開始學習文法規則[2]

 

她的研究團隊針對四個月大的德國寶寶進行實驗,讓他們接觸不熟悉的語言,實驗結果證明寶寶的神經組成天生就具備了語言學習的處理能力。「即使不了解句子的意思,但他們不知怎的還是學會了句型,」「在這個階段他們懂得不是語法,而是語音編碼所形成的規律」。短短的15分鐘內,寶寶就吸收了什麼是對的。

 

所以文章指出寶寶是透過語音編碼所形成的規律來學習,這與我們在母體內與母親溝通的那種非語言性的律動是脫不了關係的。這或許可以呼應Irigaray曾表述,女人除了是生育孩子的母親,她們同樣也是愛、語言、藝術的母親。所以母親是人類一切的泉源,不該被我們埋沒與犧牲。

 



[1]參考Michael Payne, Reading Theory: An introduction toLacan, Derrida, and Kristeva, pp. 168-169. 及蔡昆奮,論恐怖片《鬼水怪談》中母親的性別角色與恐懼世界摘要

[2]節錄改寫於2015年1月號《國家地理雜誌》〈寶寶的第一年:大腦發展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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