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嬰兒般地光屁股

藝評文章 Critic of Art

好個國土"活化"

最近北「華光社區」，南「德瓦克部落」，只要看了類似公民議題的連結，就會感到一種仗著「美化」掃平一切「髒亂」的「正義」之鏟，在臺灣現今的社會不斷發生。這鏟子不在乎過去的歷史厚度，不介意人民所擁有的居住權，更遑論什麼「文化資產」價值了。它所要剷除的就是一切它認為的「不整潔」、「老舊」、「破敗」甚至我們可以說---有關「底層」的一切景象。即便過去政府給了門牌又如何？這土地政府說拿走就拿走；或打著「都市活化」與「都市更新」的藉口就能將土地「隨意取用」！城市變遷的記憶，族人或居民遷移的軌跡，超過一甲子的時間所包含的人文脈絡厚度，也都不被臺北與高雄這兩座城市所看見及接受。

在現代主義的薰陶下，「進步」與「乾淨」似乎劃上等號。而駭人的是，緊勾著現代主義的資本主義，更是徹底「清潔」了多數人的腦袋：我們似乎都得努力朝著金流的方向前進，改頭換面好跟上時代的潮流。於是「金錢」、「資本」、「美化」、「乾淨」、「進步」、「財團」、「政府」等字眼，就充斥在「他們」所認為的「破敗」空間/場域內，逐步地進行一種「掃除」或「改造」。

國土「活化」從字面上來看是一個多美麗的語彙。華光社區需要被「活化」，就字面上的理解是華光社區可以重新活起來，但其背後的涵義不正是隱喻華光社區「沒文化」，所以才需要被「活化」！但弔詭的是，日據時期本土抗日志士羅福星就是在華光社區被絞死（日殖時期的台北刑務所），台灣泰斗級的劇場論述與實踐者王墨林的家，亦是90年代重要刊物《島嶼邊緣》交流據點，也發生在華光社區。很多事情我們還來不及知道，就這樣與過去斷裂了。而這樣的失憶，也就如同藝術家高俊宏針對台灣現狀所提及的「經紀人社會」狀態：我認為更根本的，是因為我們活在「經濟人」的狀況下集體「無法記憶」的社會裡，我們對於上一代、下一代人對於我們，都不會留下清楚的回憶。…正好是因為長期對於歷史的無知，導致今天國土大量淪為政治、財團的利益對象，照此後推，台灣永遠不會出現世界遺產，因為沒有遺產！（註3）

確實，當我們都懷抱著要超英趕美的雄心壯志進而忽視自己本身所擁有的歷史厚度時，那一逕的仿效不就正巧中了西方國家文化霸凌的計謀？把西方對城市特有的「標準」套進自己身上，用「經濟思維」評估城市發展效益。試問，這究竟是「肥」了誰？「溫飽」了誰？或者「雨露均霑」了誰？台灣有屬於自己的人文資產，屬於自己特有的第三世界國家的文化厚度，只是偉大的政府您睜眼瞧見了沒？！

「逆棲」中的嚮望

回到藝術在社群或社會上可能做得改變來思考。八月即將在鳳甲美術館展出的展覽「逆棲」，討論的主題就是關於藝術與社會底層人民生活的抵抗狀態。預計參展的團體有香港的活化廳，日本大阪釜崎的COCO ROOM，以及高雄大林埔等藝術團隊。以日本大阪為例，過去的大阪其實就如同臺灣的高雄，曾經是工業城市，一樣有國際商港，也同時都有大批的勞工努力在這城市中生存（而高雄至今仍有著大量的外國移工，在支撐著城市的經濟發展）。但隨著日本的泡沫化經濟，這批本來在大城市討生活的勞工，就逐漸成為城市被邊緣化的一群，甚至是大阪市人所畏懼疏遠的一群居民。

大阪的釜崎、飛田新地等，看在現今日本人的眼裡，仍是屬於治安較為複雜的一個區塊。但是在非營利組織COCO ROOM的設立後，他們透過詩、文等跨領域的藝術行動，創造一個公共平台來讓釜崎的居民相互交流與對話。藝術的介入，某種程度上也凸顯了釜崎所蘊含的勞動者生命力，而COCO ROOM與居民建立起的穩固信任關係，也讓經營空間的上田小姐聽到了許多動人的生命故事，於此，她也會創作詩句贈送給在地的居民，帶給死寂冷漠的社區一絲溫暖，重新建立釜崎社區久失的人情味。「逆」在鳳甲美術館新銳策展人柯念樸的解釋中，本就有「抵抗」的意味，而「棲」則是象徵一種當下的狀況。「逆棲」的想像，其是就是一種不屈撓的生命抵抗。這不是用資本主義思考框架來衡量的城市價值，「逆棲」在呈現的是「新自由主義」與「資本財團」遊戲底下那被忽視或犧牲的一群人。藝術究竟可以救回些什麼---我想可救回的無非就是重新肯定自我的價值與公共議題的放大，然而最重要的莫過於那「不可抹滅的歷史重量」。

光屁股的嬰兒

回應之前的新聞議題，陳映真在＜將軍族＞的小說中曾寫道：「正對，下輩子吧。那時我們都像嬰兒那麼乾淨。」這是本省籍的小瘦丫頭與外省籍地退伍老兵三角臉對未來的期盼，裡頭的「乾淨」，混雜了許許多多的期待與五○年代台灣底層社會的種種困境。真要用什麼明確的文句來解這「乾淨」二字，似乎也難以下筆成章。只是當這樣的「乾淨」一詞挪至國土活化的狀態時，某種程度上似乎就成了一種「光屁股」的形式，而且還是「如同嬰兒般地光屁股」。正因為是「新生」，所以抹去了前輩子的記憶「重新開始」；而「光屁股」就是等「大人穿褲」或「包尿布」，文化上的任憑宰割，都更的一翻兩瞪眼！啥記憶、文化、歷史、遺產等，只消透過「政策陰道怪手」的收縮擠壓，即可成就一個「嶄新的個體」--- 光屁股的嬰兒！或者我們可以說，光著屁股的台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