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評文章 Critic of Art
博物館與監獄對一般人而言,可說是天差地別;但對部分的有志之士來說,博物館與監獄之存在,正是維護大眾利益所必須!由今日博物館與監獄在各地廣設而併行不廢的事實,我們乃觀察到大眾利益存在的一體兩面,往往越是有利可圖的行當,越有可能產生相對極端的效應。政府積極圖謀大眾利益的結果,遂產生了博物館與監獄。因此我們當不會訝異,當代社會有投機客將藝術品、軍火以及毒品三者目為適合炒作的標的。藝術、軍火以及毒品三者天差地別的極端組合,更加具體地說明了在博物館與監獄背後存在巨大的利益、與巨大的風險。本文無意涉及毒品與軍火的討論,於三項短期致富的標的之中唯獨關照博物館中的藝術品,並將以二個發生在博物館場域的鑑定操作為例,指出藝術品本身的巨大風險,凸出博物館為公眾而設的獨特性格,即使是在操作鑑定的場合中之中,公眾利益亦應優先於真偽, 以支持博物館正面良好的形象,使博物館持續發揮潛移默化的教育職能。
過去任職台北故宮的前副院長林柏亭先生,於2004年十月間,曾參與旅日華僑彭楷棟(1912-2006,日名,新田棟一)捐贈金銅佛乙事(圖1、圖2、圖3)。由於彭氏的收藏至多且精,「全球不少的藏家與博物館都在打彭先生的主意,包括作為至親的家人。」 隨隆重的捐贈儀式同時登上檯面的是—彭氏親友將一批文物轉交予拍賣行,投入市場,藉其聲名企圖謀取暴利。因此彭楷棟乃委託林柏亭以台北故宮名義參與競投,費用概由彭氏擔負。參與競投的數個小時中,林柏亭放棄了部分的文物,按見諸《文物月刊》的官方說法是—部分文物的競價遠超乎預期。假如這是對的,那麼,這場拍賣進行的短短數個小時,當猶如天人交戰!假如沒有彭氏全額擔負的壯舉,轉而將競投費用轉嫁到全體國民身上,我們無異將涉入了藝術品交易這巨大的風險之中。
左,圖1,旅日收藏家彭楷棟(1912-2006)。彭氏右側為其捐贈予台北故宮的金銅坐佛。
圖片來源:http://www.libertytimes.com.tw/2008/new/dec/31/images/bigPic/600_151.jpg(2012/01/14)
中,圖2,台北故宮於2004年10月舉辦之《法象威儀—彭楷棟先生捐贈文物特展》。
圖片來源:http://blog.roodo.com/lib_kids/5f17563b.jpg(2012/01/14)
右,圖3,台北故宮於2004年10月舉辦之《法象威儀—彭楷棟先生捐贈文物特展》,展場一隅。
圖片來源:http://news.xinhuanet.com/overseas/2004-12/30/xin_39212013009509451309325.jpg(2012/01/14)
在國人免除了這一場風險,心平氣和地步入故宮院內的「楷棟堂」(圖4、圖5),欣賞彭楷棟一生的珍藏,對於迫切想了解這一批文物故事的觀眾,除了以市場的角度—「競價遠超乎預期」,理解部分文物未能入藏的因素外,我們同時還能就文物本身,當面提出問題—問:「是否還有其他關鍵因素,迫使台北故宮放棄部分文物入藏的機會?」 而此問題的答案正曲折地寫在玻璃櫥窗前的說明牌上,細心的觀眾馬上會注意到,「楷棟堂」對於文物的說明採用了至少二個不同的系統—一、有明確的斷代,如「明代鎏金坐佛像」。二、則是一種曖昧不明的說詞, 「隋代菩薩立像(時代由捐贈者自訂)」。如同說詞二般曖昧不明的狀況,對於專業的學者來說,向來多視為館方客套的說詞之一,因為館方認為該作品存在爭議,基於的專業立場,無法苟同捐贈者的片面判斷,遂用了「時代由捐贈者自訂」。一方面對當事人示以尊重,同時保有了博物館社交的彈性;此彈性在市場上、捐贈儀式上、展示上,無不顯露出其運作的痕跡,其代表性的實踐成果就是藝術品鑑定。
重回到2004年的拍賣現場,我們理當懷疑一如台北故宮片面的說法,「部分文物的競價遠超乎預期」,或應改為「部分文物的真偽遠超乎預期」,則更能描述當時天人交戰的一瞬。
左至右,圖4、圖5,位於台北故宮院內的「楷棟堂」
圖片來源:http://images2.sina.com/magazine/newtaiwan/647/2008-08-14/U17P88T11D58644F457DT20080814085220.jpg(圖4,2012/01/14)、http://images2.sina.com/magazine/newtaiwan/647/2008-08-14/U17P88T11D58643F161DT20080814085220.jpg(圖5,2012/01/14)
一如上述,台北故宮參與拍賣競投,這一類博物館主動投入藝術市場的例子,歷來相當少見。儘管筆者認為鑑定才是真正支持台北故宮入藏與否的關鍵,但於下一個例子中我們將會看到,鑑定對博物館本身確實存在風險,彭楷棟的豪舉搭配如《文物月刊》的官方說法反不失為一例良好的博物館社交。
而歷來絕少博物館主動與市場交往的現象,乃由反面指出了博物館作為公眾領域的獨特性格—博物館無法與滿足私人慾望供需的市場相互依存。因為博物館是一所作為向全民開放的公共空間,無關供需私人慾望與否。進一步地說,博物館的存在決定了型塑社會面貌的重責大任,不亞於一所監獄對於整個社會的重要性!雖然博物館的成立與運作不同於監獄,後者多有明確的法源規章,但博物館中特有的倫理與彈性仍然持續對入藏的文物發揮作用,在彭楷棟捐贈金銅佛的故事前後,此例凸出了鑑定對於博物館運作的重要性。
從彭楷棟捐贈金銅佛此例出發,我們還能衍生思考的問題是—鑑定的公私界線何在?博物館除了事涉入藏與捐贈外,可否對私人收藏下斷語,評論藝術品的真偽?作為續篇的(下)文,將由上述的提問出發,並佐以具體的實例展開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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