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評文章 Critic of Art
藝術品在今日社會充任的角色複雜而多元。將藝術品視同「禮物」,活絡人際關係;或將藝術品投入市場,藉交易換得現金或其他等值的物品。對藝術品本身,完成角色扮演這個現實的任務來說,認定「什麼是藝術品」 很重要!毋論應酬、禮品或者等值的交易,都必須建立在認知的基礎上,乃得以發揮作用。因此我們有必要討論認知形成的步驟,抽絲剝繭,步步由最通俗的金錢、奢侈品至禮尚往來的活動,開展對藝術品的討論,過程如同料理一顆洋蔥,將片片的外瓣剝除,一探內在的本質。
至於為何以洋蔥作為譬喻,大部分來自香港作家西西對於當代藝術的慧見(圖1)。西西以為,洋蔥只有外辦,缺乏內在核心的生態,相當符合當代藝術之面貌—強行追問下,答案往往會在過程中落空。如何回應西西的神來一筆的比喻,最有效的方法是,我們必須肯定,過程本身有其意義與重要性,才能談何謂「當代藝術」或者「藝術品」。因此,本文開始便決定不厭其煩地從文字處下手, 將藝術品視同生活中各型各色的符號之一,而使用符號的能力正是人普遍專屬的特質,企圖了解「什麼是藝術品」,就得思考符號如何運作。 .com
圖1,香港作家,西西(b.1938)
符號是我們說話的內容,或者很大程度上是我們思考的「意念」。符號的使用和兩種抽象化的過程有關—類別的形成、其次加以表現。舉例來說,當第一眼看見有翅膀,身長羽毛的動物時,我們可以毫不費力地將之歸類為鳥類。此時,在我們的認知中已預先劃出類別,容納這類,有翅膀身長羽毛的動物;其次,再嘗試找出適合的詞彙表示牠。這個過程同時也能用簡要的公式表示如—
在C脈絡(指上述的英語或中文)中,X(符號,即bird或鳥)表示Y(有翅膀身長羽毛的動物)
人類從何時開始牢籠天地萬物,著手在心底架構這一龐大的脈絡?來自法國南部距今約四萬年前的史前洞穴壁畫,或有助於說明這一過程,繪製壁畫的作者已經學會描繪特定的事物,包括牛、鹿群與少數的鳥(圖2、圖3),開始創造符號和觀者「溝通」。隨時光推移,從自然事物上創生的符號也能用以指毫涉不存在的事物。例如這是「你的」物品,或是「他的」物品,這類關於所有權的歸屬,以架構雙方關係,皆屬於有別於自然的「制度事實」。
當我們了解符號中存在「制度事實」後,現在我們得以嘗試思索金錢的重要與荒謬,如何參與藝術品的建構與認定。在上述的公式,「在C脈絡中,X(符號)表示Y(意指的事物)」中,X作為象徵符號,是代表Y這個實存事物的意符,此外我們也不應忽略C(脈絡)的重要性。以金錢為例,過去世界各國戮力維持金本位時,消費者站在自然事實的立場,以紙幣作為象徵符號,如一英鎊的紙幣,來表示指涉事物的價值,等於一英鎊的金幣,這個X、 Y與C的公式遂能運行得相當準確。
今日金本位的計算方式已不復存在,甚至遭受信用卡、與虛擬/預借現金等各方挑戰,最終使得紙幣喪失內在價值,無法準確表達它代表的意義,那麼我們手頭上的鈔票憑什麼保證能在市場上作用!?答案是消費者對大環境的信心。消費者骨子底下摸不透的信心,只是今日社會賴以運行的眾多「制度事實」的冰山一角。我們當然也能憑藉對大環境的信心,進入市場,消費藝術品;或者反過來,將懷抱信心的藝術品投入市場,再轉換成源源不絕的貨幣。
總之,從消費的角度來說,藝術就是富含內在價值的事物,藝術品是等同黃金的貴重物品。而這一從消費者的角度所開展的視角,有別於作者視藝術為第二生命、或者視藝術為「一首美妙的詩」,這一來自消費者的視角,至少提出了三大值得思考的現象—金錢、貴重物品、藝術品,三者在以人為本的認知活動下不斷轉換位置。然過去金本位的存在,則對此金錢此一虛構的「制度事實」,是否具有轉換效能提出強烈地質疑—金錢符號在過去並不存在,真正有存在有互換的對價關係,值得我們重視的是,貴重物品與藝術品間隱含的關聯。
左至右,圖3、圖4,位於法國拉斯科(Lascaus)洞穴中的史前壁畫,距今約四萬年。
根據在保加利亞瓦爾納墓地(Варна)的考古發現,這是目前已知最早,以黃金工藝品陪葬,並以黃金作為代表當事人聲望的符號(圖4、圖5)。由此,我們可以將金本位的認定推向距今約七千年前的史前時代,當時人類已發展出定居的社群關係,珍貴的人造器物,如黃金工藝,往往被賦予非常重要的角色。除了作為隨葬品彰顯身分地位外,還是人與人之間友誼與社會關係的潤滑劑, 塑造出不對稱的義務關係,不對稱的慷慨大方與不平等的差別地位。這一來自史前的線索,隱約提示了貴重物品所呈現的人際風貌,其實早在文字出現以前,即已被塑造成型。
我們還得再思考的是,在文字出現後的歷史時代,不時被遵奉的復古浪潮。其中不乏眾人耳熟能詳的口號,包括「常言五六月中,北窗下臥,遇涼風暫至,自謂是羲皇上人」(陶淵明,《與子儼等疏》)或「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老子》)陶淵明、老子所崇拜的偶像,包括羲皇上人與上古先民等人,他們不斷地被招引、呼喚。對於本文來說,不得不說這是某種對於史前的懷念,在他們理想的世界中,「通常不會發生經濟匱乏的問題,地位平等才是眾人捍衛的目標,他們時時提高警覺,確保個人或團體不會獲得更多財富,主張更多權力或宣稱比他人地位更高,這種財富均等化的過程,是確保日常生活用品與經濟行為建立在立即,而非延遲回饋的機制上,以將囤積貨物、哄抬物價的可能性降至最低,同時並減少長期、複雜的技術工作與需要大規模合作能力投入的行為,使個人很難取得債權或賒欠他人。」(Wilson, The Domestication of the Human Species)
十九世紀以來,我們親身經歷了這一場對史前懷念而引發的左派浪潮,至今仍在餘波盪漾。對於部分極左的人來說,「減少長期、複雜的技術工作與需要大規模合作能力投入的行為」,無異是消滅了藝術存在的可能。回到卷首的才女西西將藝術視為洋蔥的比喻,她以為藝術往往在抽絲剝繭的探索中落空,預告當代藝術將死。經過以符號、金錢為出發點對藝術的一番思考,現在我們知道,這一類認為藝術無用,宣判藝術將死等等的比喻或者言論,多少染有左派的影子,字裡行間充滿著懷舊的意味,遺憾史前的時光早已一去不返。現在我們欣賞藝術,可說無非是活在當下,展望未來的活方式之一,於過程中提示出關於人類進步的種種可行性。
左至右,圖4、圖5,位於保加利亞的瓦爾納墓地(Варна)遺址,與遺址出土的黃金工藝品。
圖片來源
圖1 http://hongkongcultures.blogspot.tw/2011/07/blog-post.html(2013/02/10)
圖2 http://i181.photobucket.com/albums/x112/Elysiumfields/Mixed/Lascaux.jpg(2013/02/10)
圖3 http://www.wcgarden.com/human/images/img60-03.jpg(2013/02/10)
圖4 http://gb.cri.cn/mmsource/images/2012/11/01/ny121101003.jpg(2013/02/10)
圖5 http://kejiao.cntv.cn/20121113/images/1352793496514_16805_183613_520508.jpg(2012/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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